设计师黄海为电影海报做减法

　　黄海，海报设计师，1976年出生于福建，1999年毕业于厦门大学，2012年创办竹也文化工作室。为《太阳照常升起》《让子弹飞》《一代师》《黄金时代》等电影设计海报。

　　“中国的艺术很好，但还没有完全被用起来。”设计师黄海坐在茶几前，一身休闲运动衫，一边泡茶，一边向《环球人物》记者表达自己的遗憾。

　　半年前，他设计的电影《黄金时代》海报“占领”了各大地铁站，极具东方色彩和现代美学特色的海报在微博、微信上被转载几百万次。人们突然意识到，原来中国原创设计的海报已经达到了这样炉火纯青的境界。黄海把自己的工作形容为“给电影做嫁衣”，他最新的一件嫁衣做给了张艾嘉的电影《念念》，现在正挂在会客室最显眼的地方。

　　《念念》讲述了一个亲人分离和成长的故事，是设计师最怕碰到的类型，“因为它要讲的是一种感觉，很难用商业的元素表达”。导演张艾嘉和黄海沟通时，也不说戏，只说自己的感觉和拍片的初衷表达出父母、情感对孩子成长的影响。

　　黄海喜欢这种沟通的过程，“海报是电影的一个物料，而所有物料最后都会进入到导演自己的系统里，所以必须先了解导演”。一个月内，他看剧本、剧照，琢磨张艾嘉的心思，最后设计出了两张先导海报。张艾嘉看到成品后说：“这超乎了我的想象。”最后她选择了其中一张女主角坐在河堤上抬头看，天空被描绘成了一片海底世界，一条美人鱼从空中游过。“因为女主角从小听妈妈讲《美人鱼》的故事，那个天空就是她儿时的想象。”黄海说。

　　不同于张艾嘉，另一位女导演许鞍华给黄海的印象则是“豪情”，她喜欢讲述大时代、大背景和大故事。也许是受其影响，黄海在创作时完全“撒开来”，他在看完《黄金时代》样片后就下定决心，“要把海报做得文艺到死”。在他心中，萧红的力量在于她的淡然，“她处在那样一个中，但是文字成为了她的能量，在文字的世界里她纯粹而又强大地屹立着”。黄海说：“所以那一片泼墨象征着，而汤唯静静地站在纯白的纸上，那种坚定非常有冲击力。”《黄金时代》5报花了黄海整整半年的时间，许鞍华看后，说了一个“好”字，便再无修改。

　　“其实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系统，有像张艾嘉、许鞍华这样编剧派的，也有王家卫、徐克那种美术派的。”黄海在适应电影的同时，也在适应每个导演。

　　黄海是当下业内报价最高的海报设计师之一，而他的创作周期之长也是。即便如此，大导演还是纷至沓来，因为黄海是为数不多能把商业和文艺完美结合的设计师。“这可能和我好有关。”黄海这样解释。

　　如果时间回到1999年，黄海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天会跟电影挂上边。那时，刚从厦门大学设计系毕业的黄海选择了与专业毫不相关的工作在做社会新闻，“当时我觉得设计师不被尊重，所以宁可把专业放在心里，也不想在那个里夭折”。2002年，黄海来到，进入了广告界的黄埔军校奥美广告公司，师从广告文案大师刘继武先生。5年后，他离开奥美加入了一家相对小型的广告公司，因为“小公司反应快，有效率”。

　　“运气很好，一开始就接到了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那是黄海第一次做海报，一下子就被吸引住，因为“可以有真正的创作”。姜文口味很刁，黄海做了几百张都没能让他满意。最后，他做了一张“中国风”的海报，大红的底色，中间是盘着头发、穿着宽腿裤、光着脚往前迈步的周韵。姜文一眼相中，这报最终成了电影的戛纳版海报。

　　在创作中，黄海也挣扎过。比如设计《寒战》海报时，片方要求大明星“人头”必须是正脸，但黄海觉得不能为了“正脸”整体效果。他把这些挣扎看成是一种，“以前做广告会一直考虑商业因素，但现在我更多会从剧本出发，先把剧本嚼透了才能提炼出核心来”。

　　黄海把设计海报形容为做减法，刨去边角料，挖出电影的内核。但为了更好地做减法，他就得在前期工作上做很多加法，花很多时间研究剧本，和导演沟通，甚至会去片场感受拍摄过程。

　　新闻让黄海接得上地气，广告让他玩得了商业，而潜心对剧本的研究则让他总能一针见血地表达出影片的本质。等到《让子弹飞》推出时，黄海提出“羽毛和子弹”的方案，一拿出来姜文就通过了。

　　黄海的工作室里挂着一张没有的《梅兰芳》海报，画面上是两只相互交缠的水袖，黄海说：“那个年代，电影宣传不像现在这么密集，这张就留下了。”《环球人物》记者算了算，不过是6年前，在他口中却成了“那个年代”，他笑着说：“这个行业现在是爆炸式地增长，所有人都浮在。”

　　所谓“浮在”，黄海解释：随着市场的膨胀，功利性越来越强，每个人似乎都在跟着商业走，盲目地学习和技术，丢失了很多东方的审美。

　　黄海对东方美学的推崇来自在中国美术学院教书的舅舅。他从小跟舅舅学画画，如今也会在闲暇时练练毛笔字，“主要是为了感受一下表现手法和表达方式”。在他看来，“中国审美不单单是水墨画、毛笔字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思维、意境”。他拿出《功夫》珍藏版海报，画面上周星驰托掌而立，背后似乎有一双巨大的蝴蝶翅膀。“它在手法、技术上都是好莱坞的，但思维却很东方，运用了古代宫廷建筑里的对称思维。”

　　除了好莱坞，黄海还会研究很多日本的设计，他说：“他们把我们最好的东去，然后做成了代表东方的艺术。日本也是个商业社会，但它的美学成了商业社会不可分割的部分。怎样把美学变成最核心的价值，如何在原有的民族特色上创新，这是我们应该学的。”

　　黄海的工作室包揽了今年几部热门电影的海报设计，他几乎把自己所有时间都留给了工作。“毕竟一部电影最后留下来的，除了它的影像，就是它的海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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